请你吃炸鸡

"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to fade away"

[相二/竹马]自杀倾向

*ooc

*双箭头

*意识流

*三观可能不正确

*全文9000+已完结


心血来潮想写的一篇。越到后面越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我认栽,我写不出竹马十万分之一的好(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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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和也在十七岁那年的夏天和相叶雅纪说过:我的人生,大概活到四十岁,就到头了。”


那个夏天,随身听还算是个新鲜玩意儿,他们拿着所有暑假打工赚来的钱,一起买了一台小小的随身听和几盘卡带。


在某一个知了也叫不起来的炎热下午,他们躺在房间的地上,一人分了一只耳机。二宫和也戴着左耳的,相叶雅纪戴着右耳的。耳机里放的是唐·麦克林那首耳熟能详的美国派,相叶雅纪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含含糊糊断断续续的哼唱着。


也就是那天,二宫和也跟他说了那句话。


他还记得那时候耳机里放的是那句“singin' this will be the day that I die”,二宫和也的声音和他右耳的那条音轨合并到了一起。


相叶雅纪侧头看了一眼二宫和也,那人的手枕在了脑袋下面,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相叶雅纪只好又平躺了回去,消化着二宫和也那句说得轻飘飘的话。直到一首歌放完了,他还是没品出个所以然来。


扇叶是绿色的旧风扇在他们的脑袋旁边磕磕巴巴的转着头,一旁的冰镇的西瓜已经不冰了,蔫得像是粘在了盘子上,旁边红色的汁水也干得差不多了,完全没了刚端出来时候的诱人模样。


这时候磁带换面,发出咔哒一声。相叶雅纪也像是突然开了窍——


或许,二宫和也想死。


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要在什么时候死,所以他定在了四十岁这个对他们而言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年纪,但是又不至于遥远得消磨完他所有的人生。


所以二宫和也会在四十岁之前死。或者是今天,又或者是明天。


所以在他四十岁之前的每一天,他都可能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相叶雅纪只觉得自己似乎把那块让人食欲全无的西瓜吃了下去,舌根泛起一种令人作呕的苦甜。那是足以让人讨厌吃西瓜的味道。


他不想二宫和也死。


他要阻止二宫和也的死。




二宫和也是一个怕高的人,可是他不是天生怕高。他告诉相叶雅纪,他对高处的恐惧,是从一个梦境开始的。


梦里的他在不断不断的往下坠落,伴随着关节传来的那钻进骨髓里的生长痛,他觉得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就像一枚砸到地上的花瓶,变成满地的碎瓷片,看不见血。


相叶雅纪告诉他:是好事哦,nino,你做了一个会长高的梦呢。


“如果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没完没了的跌落,还这么疼,那我宁愿不要长高。”二宫和也说。


相叶雅纪记得,那时候的自己167.9公分,四舍五入就是168公分。和二宫和也一样高。之所以能这么清楚的记得,是因为那年之后,二宫和也就真的没再长过。


不过二宫和也倒没太在意过自己的身高。所以算不上是一语成谶。




十七岁。


十七岁已经完全过了生长痛的年纪,可是相叶雅纪知道,无论过去多久,只要二宫和也还记得那个梦,那么生长痛就会留在他的骨头里,在他爬上高处的时候张牙舞爪的跑出来作祟。


相叶雅纪仰着头看教学楼那高高的天台,防止跌落的围网那里露出个脑袋,即使隔得那么远,光是看着那脑袋的形状,他也能辨认出来,那是二宫和也的脑袋。


他的心脏一紧,发了疯似的往楼上跑。跑进他余光里的所有色彩被拉扯成长长的一条,他不知道自己撞倒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被他撞倒骂了他,他什么都听不见,他只知道,这时候的二宫和也不怕高,也更不会怕高处给他带来的生长痛——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都要死了。


相叶雅纪用力的推开天台的门,天台的光刺得他眼睛发痛。


二宫和也慢悠悠的转过头,身上穿着短袖的校服衬衫,里面套的T恤在衬衫的袖子上挽出一条鲜蓝色的边。


“你怎么上来了?”


相叶雅纪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张开嘴大口呼吸着。胸口里像装进了一台鼓风机,呼哧呼哧的响。


赶上了。他想。


也是在这时,仿佛有一个飞速转动的钻子,旋进了他的前胸,他疼得说不出话,胸口里的鼓风机也吱呀吱呀的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双腿一软,跪到了地上。


“说话,相叶氏,说话!”二宫和也向他跑了过来,一脸焦灼,用力晃着相叶雅纪的肩膀。


相叶雅纪眯着眼睛看着二宫和也被光照成紫棕色的头发,他也想说话,他想告诉二宫和也自己没事。可是喉咙里还没发出声,他就摔进了无尽黑暗里面去。


醒来时他躺在病床上。二宫和也正缩在一旁的椅子上打游戏。


相叶雅纪眨了眨眼睛,二宫和也似乎觉察到他已经醒了,抬眼看了他一眼:“你醒了?”


相叶雅纪点点头,他的嗓子很干,胸口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二宫和也扶着他坐了起来,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气胸犯了,”二宫和也说,“这里是医院。你已经睡了三个小时了。”


相叶雅纪两手捧着被子咕咚咕咚的喝水,才睡醒的眼睛看上去有点无辜。二宫和也被他的眼神看着闹心,用病历卷成了一根棒子,一边控制着力度敲他的脑袋,一边说道:“我说你,有什么事情不要火急火燎的像赶着去投胎。你要找我,那你走上来,我又不会乱走。”


“会来不及,”相叶雅纪说,“会来不及的。”


“什么会来不及?为什么会来不及?我还能去跳楼吗?”


听见“跳楼”两个字,相叶雅纪像被烫到那样缩了一下:“我不许你说这种话!”


二宫和也莫名其妙:“哪种话?跳楼?”


“你收回去,nino,你收回去。”相叶雅纪的声音带上了乞求。


“我不收,”二宫和也坐回了椅子上又抱起了游戏机,“你躺着吧,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走。”


二宫和也不懂他。


相叶雅纪看了眼二宫和也那正灵活的操纵者游戏机的汉堡手,故意用力摔了回床上。


那人听见声音立马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带着六分担心和四分怒气。可是因为面朝着天花板,相叶雅纪什么都没看到。




大概是青少年都会有一段所谓的“伤痕时期”。


喜欢踩着滑板从高高的坡上冲下来,喜欢光着膀子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喜欢坐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把双脚垂在外面晃腿。相叶雅纪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很多高中男生都这样,身体里的躁动因子就像剧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里的气泡那样,争先恐后想要接触到名为刺激的空气,可是二宫和也不一样。他想死。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不能说破二宫和也的秘密,所以只能一直跟着他。


“nino——你下来,我们去打棒球吧!nino,你下来——”


二宫和也摘下耳机,看了一眼下面正用力的朝他招手的相叶雅纪。他穿上了棒球手套,拖着根球棒,脑袋上还戴着他爷爷那顶巨人队的棒球帽。一声一声的重复着“nino,你下来”。仿佛他的目的并不是想和自己一起打棒球,而是让自己从码头那堆得高高的货舱上下去。


二宫和也揉了揉那因为恐高而隐隐作痛的膝盖,把悬空的双腿收了回来,然后双手一撑,咣当咣当的踩着货舱的铁皮跳回了地面。仰起的尘土在他黑色的裤脚蒙上一层灰。


“nino!你下来了!我们去打棒球吧!”相叶雅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二宫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开心,好像他们要去兑中了一千万的奖券,而不是去打棒球。


他奇怪的看了相叶雅纪一眼,从他手里接过了球棒。



明明恐高还跑到高的地方呆着只是个开端。二宫和也后来还学会了下坡的时候松开他山地自行车的车把。


二宫和也很轻,相叶雅纪看他松开车把的模样像一只鸟,仿佛要从踏板上双脚离地飞出去。可他毕竟不是真的能飞,他会摔到地上,会受伤,会骨折,可能还会死,相叶雅纪只能骑着自己的车紧紧的跟在二宫和也身边,满脸忧心忡忡。


他想好了,要是二宫和也要从车上跳下来,他就伸手把他拽回自行车座包上——这时候他反倒不觉得松开车把的自己会死。


不用手扶的山地车难免会骑得歪歪扭扭。车轮每歪一下,相叶雅纪的心跳就滞一下,神经扯得像一根绷紧了的弦,让他怀疑会不会哪天被扯断去。


有天他终于忍不住了,跟在二宫和也旁边,复读机一样叫唤:“nino,nino,你慢点骑。nino,你等等我。nino,你慢点骑,你慢点骑。”


像足了粘人精。


二宫和也对此并不领情,他嫌相叶雅纪太吵,双手放回车把上,一下子骑出去好远,把相叶雅纪远远的甩在身后。


他总以为相叶雅纪会吵吵闹闹的跟上来,这样他就能继续逗他。然而相叶雅纪没有,虽然他追了上来,可是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闹着说“nino你又耍我,nino你这个人真的太糟糕了”,他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让二宫和也胸口莫名的发涩。




一个年龄有一个年龄该干的事情。相叶雅纪是这么觉得的。


就像一颗种子,春天的时候该发芽,夏天的时候花就该开出来了,秋天的时候该结果收获,冬天的时候就该沉睡在地里,等待着下一次的春天。


二宫和也也有这样的共识,所以在他们的年纪从一字头迈到二字头之后,他那些没事往高处跑、骑自行车松开车把这类危险的行径也被彻底的埋在了名为时间的泥土里,不见天日,只能被慢慢遗忘。


可这不影响他想死。所以相叶雅纪依旧不敢有半点松懈。


成年之后,二宫和也彻底脱离了母亲的管教。他的游戏光盘买了一叠又一叠,他顶着满是血丝的双眼,从晚上打游戏打到白天。


相叶雅纪一直担心二宫和也会猝死。他去查过资料,那些资料一长段一长段的,里面有很多读起来特别费劲的学术词汇,相叶雅纪看不明白,他印象最深的是“慢性自杀”这四个字。这意味着会死,不是猝死那样一瞬间的死,而是一种累积效应,慢慢慢慢慢慢的把自己杀死。


他们住一个公寓里,相叶雅纪每天都想尽办法让二宫和也早点睡。二宫和也以为是因为自己打游戏吵到了他,于是每晚都把游戏调到静音。


相叶雅纪听说睡前一杯牛奶有助于安神入眠,所以他每天晚上都给二宫和也热牛奶。虽然二宫和也除了真正苦手的食物,其余时候基本上给什么吃什么,可是他喝了牛奶也不去睡觉,相叶雅纪无计可施。他还想过要不要给二宫和也的杯子里下安眠药,可是他又听说有人服用安眠药自杀,所以他从来没这么做过。


他每天都会陷入如何阻止二宫和也自杀的苦恼之中。可惜没人懂他。


二宫和也又在打游戏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游戏机的按键被他摁得啪啪响,相叶雅纪窝在他身后的沙发里面,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二宫和也早点睡觉。好好的一头的顺毛被他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口中无意识的会冒出一句“啧”。


“相叶氏你有点吵。”二宫和也头也不回的说。


相叶雅纪只好停止折磨自己的头发,他看着二宫和也的背影,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nino,你知不知道天天不睡觉玩游戏,会一不小心死掉?”


“一不小心?你的用词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别致。你至于这么诅咒我吗?”即便在打着游戏,二宫和也的吐槽依旧一针见血。


“nino你不怕死吧?”


“谁说我不怕死了,我还没活够呢。”


“可是那时候你说过的!”


“我说什么了我?”二宫和也停了游戏,问他。


“那时候你说!”话到了嘴边就要脱口而出,相叶雅纪转念一想,要是真那么巧二宫和也忘了这回事,那就不要再让他想起来了。于是他及时刹住了车,声音渐渐弱下去,“说……”


“你倒是说啊,我说什么了?”见他说不出话,二宫和也又问了一句,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相叶雅纪知道,这人没事就爱看自己犯傻。


“……你什么都没说。”相叶雅纪怏怏道。


“バカ,”二宫和也没憋住直接笑了出声,然后丢了一个游戏手柄给他:“要不要一起?”


相叶雅纪看看二宫和也手里的游戏手柄,又看看二宫和也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这时是个什么表情,大概是个让人来气的表情,不然二宫和也也不会把手柄收回去,还说:“不玩算了,怕猝死你早点睡去。”


相叶雅纪动动嘴唇:“我不怕死。”


他的声音太小,被游戏的音乐盖了过去。


可是我怕你死。




二宫和也仔细算了算。自从十七岁之后,他和相叶雅纪在某些方面形成了一场拉锯。


青春期的他从没有对母亲叛逆过,反倒是把自己的叛逆放在了相叶雅纪围绕着生死问题疑神疑鬼的时候。


如果要打一个比方,那么叛逆就是一罐带着喷头的气体。当大多数人在中学时期把叛逆一口气兹完的时候,二宫和也还剩满满的一瓶。因为他也不敢太叛逆。


相叶雅纪告诉他下坡的时候不要双手松开车把,不然可能会摔死。他即便再害怕,也会短暂的松开把手,看相叶雅纪一脸着急的表情,然后再把手落回车把上。


相叶雅纪告诉他流感一定要吃药,不然感冒好不了引起并发症可能会死人。二宫和也不爱吃药,可是他会装模作样的在相叶雅纪面前吃下长得像感冒药的薄荷糖。


相叶雅纪让他早点睡觉,本来已经准备结束游戏的他一定会一动不动的抱着手柄,不偏不倚的再打上个半个小时才去睡觉。


所以他的那瓶叛逆到现在都还没兹完。


幼稚吗?当然幼稚。二宫和也也觉得自己幼稚。


他在相叶雅纪面前幼稚得过分,可是相叶雅纪比他更幼稚。因为这些显而易见的故意唱反调的举动,相叶雅纪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过。


笨死了,相叶雅纪真的笨死了。


二宫和也抹了一把脸,慢悠悠的从浴缸里爬出来,换好衣服一打开门,迎面撞上似乎正准备敲门的相叶雅纪。


那人见他出来,又露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我……”


“你是觉得我会死在浴室里吗?aibaka?”


“我没……”


相叶雅纪话还没说完,二宫和也就从他的身侧挤了出去:“我用完了,你洗吧。”


他当然不会说,每次他看到相叶雅纪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时,其实也没有多开心,他觉得来气,心脏像被人揉一张餐巾纸那样揉成了一团,让他想用尖利的语言报复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没说完的话在喉咙里卡了一会儿,才被他用力的咽了下去。他拿着衣服走进浴室,胡乱的脱去身上的衣服,把整个人泡进了浴缸里。


为什么怕二宫和也死呢?


相叶雅纪问过自己无数次。从十七岁的那个夏天开始,这种恐惧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像他的一个器官,长入他的血肉,外面覆盖着组织经络,鲜活得仿佛隔着皮肤就能摸到。


为什么怕二宫和也死。是因为觉得“死亡”两个字太过残忍;是因为觉得自己既然无意被“牵扯”到这件事情来,就应该有责任去阻止二宫和也;还是因为不想失去从小到大都在自己身边的二宫和也。


对相叶雅纪来说,这些都是答案。但是也不全是答案。当一种事情已经成为习惯之后,再去追究它的来源,似乎就变成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因此相叶雅纪归结出这三点原因后总是就此打住,不愿再去深入。


这种习惯性的恐惧并不会让相叶雅纪麻木,这会让他感到疼痛。


就像伴随着二宫和也的恐高出现的生长痛,在相叶雅纪疑神疑鬼的以为二宫和也有自杀迹象的时候,他的心脏也会不可避免的痛一下。就是十五六岁的时候,不小心摁到额头上一颗没将冒未冒的青春痘的那种痛。让人迫切的想让它长出来,变成熟,然后挤破。


相叶雅纪掬了一把水扑到脸上,脑袋搁在浴缸边缘上看着天花板,灯光在他沾了雾气的睫毛上晕成一片。


他想起二宫和也穿着短裤站在高处时那一截苍白得过分的小腿,还有他被风吹起的发丝。他看起来很轻,摇摇欲坠的站着,好像稍微大一点的风都能把他吹下来。


相叶雅纪把手举在半空中,闭上了眼睛。


他的指尖感觉得到风,耳边是树叶刷拉拉的响声。这时候好像是夏天,他睁开双眼,天光被树叶错得碎碎的落进他的眼里。


他和二宫和也正坐在一棵树上。


这是18岁的时候,二宫和也为了准备升学考试,把头发剃成了短短的板寸。大概是板寸的头发都根根分明的立着,让他看上去也生机勃勃了不少。


树下是一个深得发蓝的池塘,二宫和也把手上的一个石头丢了下去,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然后咕噜一声沉了下去。


二宫和也问相叶雅纪:“如果我跳下去会怎么样?”


会像石头一样,溅起水花,然后咕噜咕噜咕噜的沉下去,被蓝色吞没。


相叶雅纪看着二宫和也那两只捂着自己的膝盖的汉堡手,问他:“你可不可以不要跳下去?”


二宫和也没有回答他。他抬起头,饶有趣味地在看着些什么,树叶的影子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相叶雅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后他听见扑通的一声。二宫和也跳了下去。


相叶雅纪盯着树下那个蓝得能把人吃掉的池塘,捏紧了拳头,他紧闭着眼睛,身体前倾的把自己送了出去。重力拽着他飞速下落,他接触到水面,池水漫过他的头顶。


池塘里的水很温暖。相叶雅纪用力划着水,往更深的地方游去。他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条鱼,从背后长出鱼鳍,双腿化为一条结实有力的尾巴,还能从水中汲取氧气。


相叶雅纪游得很卖力,他缓慢的吐着气泡。那些气泡像一只只水母,颤颤悠悠的升到水面上。他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游了多久,肺中的氧气逐渐变得不够用,他感觉到缺氧,他的胸口又开始疼了。


那里已经很久没疼过了。上次疼是以为二宫和也要跳楼而不管不顾的冲上天台的时候。那时的痛仿佛具象成了一支箭,它脱离了那把拉得满满的弓,刺入了相叶雅纪的胸膛。


疼痛太过真实,以致于相叶雅纪想起了自己是在做梦。他开始挣扎,他想要脱离这个梦境,他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二宫和也好好的,他在现实活得好好的。


相叶雅纪突然有点想哭,在这样一个糟糕梦里,能意识到二宫和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浴室门被打开的动静模糊的传进了他的梦境中,有人用力的把他从水里拽了出来。


空气救赎了相叶雅纪,他紧闭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相叶,相叶雅纪??醒醒!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你是不是气胸了??你动动手指,你能听到的话,你就动动手指。”


“相叶雅纪!醒醒!你醒醒!”


熟悉的声音彻底抓烂了那个糟糕的梦境,相叶雅纪寻到那只正帮他抹开脸上的水的手,睁开了眼。


两人面对面。相叶雅纪还没完全从梦里恢复过来,他只能辨认出二宫和也脸上的表情。有惶恐不安,也有不知所措,有担心,也有如释重负。


相叶雅纪的嗓子发不出声,他动了动嘴唇,用气音叫了声:“nino。”


能在醒来后第一个看到二宫和也,相叶雅纪是开心的。他缓了一会儿,指腹安抚式的抚着二宫和也的手背,慢吞吞地说道:“抱歉nino,我没有气胸,只是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他以为二宫和也不会生气,可是话刚说完,二宫和也就像把什么东西抢回来那样,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睡着?你真厉害。睡着??刚才我要是不进来,你就在浴缸里泡死了你知道吗!?”


二宫和也的声音在浴室里共鸣得相叶雅纪的心脏发颤。明明语气听上去这么生气,可是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相叶雅纪觉得他好像快要哭了。他想伸手揉一揉二宫和也后脑勺上的头发,又想到自己手上都是水,所以动也没动。


二宫和也难得对他发这么大脾气,相叶雅纪却没有半点儿忏悔。他的心脏里好像有麦芽在发酵,温暖的二氧化碳的气泡把他的心室撑得酸胀,他感觉到了酒精的微苦,然后随之而来的是带有麦芽香味的清甜。


相叶雅纪知道二宫和也吃软不吃硬,他讨好的对二宫和也露出一笑:“我这不是还活着吗,nino。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你刚才差点死了!你明明是一个这么贪生怕死的人……你明明这么贪生怕死……”二宫和也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脑袋也随着说话的音量越埋越低。


紧接着他又抬起了头,说:“相叶雅纪,你真是笨得出类拔萃。”


相叶雅纪没说话,二宫和也看上去太难过了,可是二宫和也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哭。于是相叶雅纪抬手,捂上了二宫和也那双泛红的眼睛。那人的睫毛在他手心扫了一下,片刻之后,掌心感觉到一阵湿热。


他不知道二宫和也为什么要哭。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二宫和也会这么及时的出现在浴室里,把他救起来那样。




那次之后,二宫和也似乎变了个人。


他开始试着早点睡觉,试着吃个早餐,哪怕只是一片干巴巴的吐司面包。


相叶雅纪大概是乐于看到这些变化的,可是只有二宫和也知道,他这是在躲着相叶雅纪。


他喜欢相叶雅纪。


在那天看到溺水的相叶雅纪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其实二宫和也不是太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感觉。或许就是爱情电影里那些千篇一律的路数:每天都想见到对方,想方设法的和对方多说几句话,脑子里没完没了的冒一些肉麻的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情话。


这和他的喜欢一点也不一样。


高中时候的他把山地自行车骑出好远,让相叶雅纪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着他;他让游戏打得很烂的相叶雅纪和他一起玩超级玛丽;他跟相叶雅纪作对;他讨厌看见相叶雅纪看着自己时,那副看上去总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也讨厌相叶雅纪的体贴入微。


他的喜欢中掺杂着许多复杂的情感,这让他的喜欢看上去不那么的可爱。


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在对上相叶雅纪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时,会没来由的恼火——相叶雅纪又不喜欢自己。相叶雅纪又不喜欢他二宫和也。为什么这么体贴,为什么总是担心自己会死掉,为什么总是露出让自己有负罪感的表情。


二宫和也又想起了那日相叶雅纪用手捂着他的眼睛时掌心的温度。相叶雅纪是知道他要哭的,相叶雅纪太温柔了。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用力的揪了一把,疼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把自己摔到床垫上仰面躺着,胳膊死死的压着自己的眼睛上面。


他无声的哭,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哭。衣袖被他的眼泪湿得潮潮的。




这天的二宫和也也是早早的洗了澡回了房间。相叶雅纪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在二宫和也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抬起头看二宫和也一眼。


二宫和也关上房门,他没掌握好力度,门撞到门框上,发出不大的碰的一声,在沉默里显得很是刺耳。


他们大概有几天没和对方好好说过话了。


二宫和也算不清楚是几天,或许是三天,又或许是五天。刚开始相叶雅纪还会试着和他说上两句话,大概是看见自己只是嗯啊两声一笔带过之后,那人就不再自讨没趣。


二宫和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里透进来,二宫和也走过去拉开了窗帘。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外面安静得很,街道仿佛也和人们一起陷入了沉睡,就连依旧亮着的路灯也显得那么的无精打采。


他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然后套上了一件外套,出了房间。他看了一眼相叶雅纪的房门,他想相叶雅纪大概裹着被子睡得正沉。他连灯也没开,他轻手轻脚的去玄关穿好鞋子,然后出了门。


外面的温度比想象中的要低。二宫和也把双手攥在口袋里,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他也没走到多远的地方去,他去了一个河滩,在草坡上坐了下来。这时候河边的风比天亮的时候要柔和不少,二宫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也在睡觉。他喝了一口手上的饮料,那是他用自己无意中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来五百円硬币买的。


路灯在河面上倒映出凛凛的波光。或许是宽阔的地方能让人放松,二宫和也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他就坐在那儿,喝完手上的饮料,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他觉得自己得在相叶雅纪醒来前回去。


他在路上慢悠悠的往回走,回到公寓的时候是清晨六点,天还没亮。他用钥匙轻轻的开了房门,客厅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把二宫和也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相叶雅纪。那人在沙发前面站着,他的黑发有些凌乱,看上去毫无光泽,肩膀也耷拉着,一副一晚没睡的模样。


“早。”二宫和也说。


听见二宫和也和他说话,相叶雅纪的眼睛亮了一下。


二宫和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多久,他张嘴叫了自己一声“nino”,声音喑哑得二宫和也辨认了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相叶雅纪叫完二宫和也的名字就再没说话。他就这么站在那儿,让二宫和也想起小时候他家里的那个用了好多年的杂物柜,里面满满当当的塞了东西,它关的很严,可是二宫和也知道,只要把柜门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会噗噗噗噗的掉出来,砸到他的脑袋上,所以他每次经过那个杂物柜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生怕柜门突然被里面的东西撑开,把他砸得头晕眼花。


相叶雅纪看上去欲言又止,他塞了满肚子的话。二宫和也下意识的想要逃开,可是他仿佛被定在了地上,迈不开一步。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二宫和也认命的移开了视线,他问相叶雅纪:“你想说什么?”


“你来爱我吧。nino。”相叶雅纪说。


二宫和也纵使再了解相叶雅纪,他也预料不到相叶雅纪会对他说这句话。他愣了一下,心里又冒起一团无名火。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二宫和也问他。


“书上说,只要有一个爱的人,就会想要活下去。所以,nino,你来爱我吧。不要死,也不要突然消失。nino,你来爱我吧。”相叶雅纪的语气几近央求,仿佛让二宫和也爱上他这件事情是一件妥协。


二宫和也不知道相叶雅纪对自己到底有什么误解,相叶雅纪的话莫名其妙,他开始后悔开启了这个话头。


“相叶雅纪,你疑神疑鬼也要有个限度!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死,况且,我为什么要爱上你?我哪怕是真的想死,只要爱你就有用了吗??”


“那我来爱你,nino。如果你不想爱我的话,我来爱你。”相叶雅纪一步一步的走近二宫和也,在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相叶雅纪的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愫,那让二宫和也感到喘不过气来。他的手在身侧捏紧拳头,迎上相叶雅纪的眼睛:“别说得你多委屈似的。你不用爱我,我没想死,行了吗?”


相叶雅纪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二宫和也觉得讽刺,他想要嘲笑自己,明明早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可是在事实真正陈列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心脏疼得仿佛被一把钝刀子搅得血肉模糊。他绕开了相叶雅纪,正准备回房,身后传来一句:“不行。”


二宫和也几乎要被气笑了,这人到底想怎样?


“我已经爱上nino了。”


“我说得很明白了,相叶雅纪,我没想死。”


“可我已经爱上nino了。


nino可能自己都忘了。’我的人生,在四十岁的时候就到头了。’这句话是nino在17岁的时候说的。nino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我不想nino在四十岁前就死掉。我想nino能和我一起长命百岁。


从十七岁到现在我一直缠在nino旁边,因为我怕nino死掉。我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我只是怕nino死掉。


我喜欢二宫和也,不是因为想要nino好好活着才说这句话的。我是因为喜欢nino,所以才希望nino不要死。



对我来说nino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相叶雅纪的话说得乱七八糟的,他看着二宫和也的后脑勺,他觉得二宫和也又要生气了。他低下了头。时间在这一刻开始变得难熬,相叶雅纪开始不切实际的想,要是有时光机器该有多好。那他一定不会说出“nino你来爱我吧”这样的蠢话,这样后面这一大段对话也不会发生,他现在也不至于像这样幻想。


他看着地板,一双脚尖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二宫和也转过了身,相叶雅纪闻得见他身上洗涤剂的香味,虽然和自己的是一个味道,可是二宫和也身上的让他觉得格外的好闻。


“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二宫和也问他。


相叶雅纪摇头。


“我那时候在想。四十岁的我,也该有了足够的存款,买了房子,成了家,有了一辆丰田的汽车,家里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到那时候,我就不用这么一生悬命的去活了。我没想过死。”


相叶雅纪抬起了头,二宫和也站在他面前,天已经亮起来了,透进厅里的阳光把他的眼睛照成浅浅的棕色,他的耳朵红红的,看上去好像要烧起来。


“不过,结婚生子现在看来,对我来说是不太可能了,”二宫和也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相叶雅纪。我也喜欢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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